最後十四堂星期四的課(七)

民國10047日,星期四的第七堂課:宋詞
   
    說到宋詞,最直接聯想到的可能是蘇軾的「大江東去 浪淘盡 千古風流人物」,同為〈念奴嬌〉還有辛棄疾的「野塘花落 又匆匆 過了清明時節」,李清照的「蕭條庭院 有斜風 細雨重門須閉」,姜夔的「鬧紅一舸 記來時 嘗與鴛鴦為侶」,魏了翁的夢中猶記 來時路 五馬踟躕攢立 」,文天祥的「水天空闊 恨東風 不借世間英物」,其他還有很多版本,在此不多詳述。〈念奴嬌〉是調名,詩人們拿現成的音樂填詞,賦予自己的意思,唱出自己的味道。宋詞是拿來唱的,在電影〈我家有一隻河東獅〉中,古天樂飾演的陳季常與好友蘇東坡在演詩會上,宛如一場現代的個人演唱會,便是唱宋詞的詼諧表現。

    宋詞由詩蛻變而來,保留平仄,句法用韻,又依調而作,涉及宮商譜,有聲律,自然不是我這種外行人可以班門弄斧。然而,宋詞打破四言五言七言的限制,內容豐富,提供我們在聲音表現上更多的可能性與想像空間,我選一首學妹唸的蘇軾〈定風波〉,有唸有唱還有配樂:

    莫聽穿林打葉聲 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 誰怕 一簑湮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 微冷 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 也無風雨也無晴

    為了表現蘇軾筆下,風雨之中的蕩然與豁達,哼著歌,慢慢走,比騎馬還輕快,學妹在「竹杖芒鞋輕勝馬」配上老歌〈春風吻上我的臉〉的旋律,一簑湮雨任平生又如何?哼著老歌繼續走,微冷的春風吹酒醒,斜照的夕陽來相迎,蕭瑟之感與老歌裡「讓春風吹到我身邊,輕輕的吻上我的臉」頗有落差,反而有意思,呈現一種悵然,呼應東坡居士在歷經「烏臺詩案」,入獄,幾死,後被貶至黃州「深自閉塞,扁舟革履,放浪山水之間,與漁樵雜處」,他的豁達背後有原因,詞中瀟灑地說回去吧,歸處也無風雨也無晴了,但,真的只有瀟灑嗎?

    對人生瀟灑是一種選擇,明明在乎的事,怎麼可能不在乎?豁達是伴隨著成長的痛楚慢慢成形的智慧,讓我們明白那句古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知足不只是常樂,也同時付出代價。

    幾年前,離開上一家公司,結束我目前唯一而希望今後也是唯一的八個月in house生涯,從此對in house避之唯恐不及,放棄不少工作機會,因為我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我的時間可以被整個買下來,就像架上的商品,刷一次條碼,付了錢,就屬於誰。面對工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只是更重視自己的時間與人生要屬於自己的那種感覺。不少人問我,難道我都不擔心生計嗎?當然擔心,我曾經度過每個月都要擔心湊不出房租,積欠十個月健保費完全不敢生病,身上只剩二十幾塊連吃飯都成問題的生活,但我更在乎自由,所以知足,對物質需求豁達,因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下雨天沒雨具,何不哼哼歌,慢慢走,沒有車,一張悠遊卡也能輕鬆走遍台北,一簑湮雨任平生,我也不怕。真的只有瀟灑嗎?或許帶點悵然,帶點憂傷,帶點怨嘆,偶有忿忿不平,抑鬱寡歡的時刻,但還是想過符合自己對人生的基本要求,有人要穩定,有人要名利,我則愛自由,即便酒醒、微冷、日落、蕭瑟,終究還是沒有妥協,委屈求全,我覺得,不只是瀟灑的瀟灑,真瀟灑。


〈定風坡〉聲音演出:黃如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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