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十四堂星期四的課(十三)

民國100519日,星期四的第十三堂課:陰溝裡的王爾德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理應寫這篇網誌的時間,我都用來關心這兩天發生的某一社會事件,網路上充斥各種說法,真理無法越辯越明,我花了幾個小時研究卻看不出所以然,社會的遊戲規則過於複雜難懂,國家機器太龐大,這個世界仍舊不會改變,懷抱著沮喪心情查王爾德的資料,看到他常引用的上述這句話。

    19世紀的愛爾蘭作家王爾德最為人知曉的童話應該是〈快樂王子〉吧,這個悲傷的故事是幾年前國片《冏男孩》用來呼應主題的幾個童話裡的第一個故事,電影沒把故事說完,快樂王子奉獻了寶石做成的雙眼以及身上的金箔,變得又灰又難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燕子沒有隨著同伴去過冬,凍死在他身邊。

    那個時候在這座像的內部忽然起了一個奇怪的爆裂聲,
    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似的。
    事實是王子的那顆鉛心已經裂成兩半了。
    這的確是一個極可怕的嚴寒天氣。

    有趣的是,〈快樂王子〉的結局跟〈自私的巨人〉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上帝要天使把城裡最珍貴的兩樣東西拿來,天使將王子的鉛心與死去的燕子帶到上帝面前,讓他們在天堂過著快樂的生活。

    課堂上,同學們唸的另一篇散文詩〈裁判所〉則描繪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光景,伴隨著淡然而悠揚的吉他聲,上帝用一種平穩的聲音,宣判人的罪行,要把人送到地獄:

    「你不能。」
    上帝對人說:「為什麼我不能送你到地獄,又有什麼理由?」
    「因為我一直就住在地獄裡面,」人回答道。
    裁判所裡寂靜無聲。

    吉他嘎然而止,一陣沉默,直到上帝繼續開口,吉他才又響起,他要把人送到天堂,但人還是喊著你不能,上帝問他為什麼?

    因為不論在什麼時候,不論在什麼地方,
    我絕對想像不出天堂來。

    吉他嘎然而止,裁判所裡寂靜無聲,剩下王爾德文字的餘韻與張力,迴盪在我們心中,人與上帝對峙的裁判所,不見天堂的美好,卻在上帝宣讀的種種罪行中,我們得以想像人間地獄。

    王爾德活在現代會不會比較開心?他因為同性戀,被以「與其他男性發生有傷風化的行為」入獄兩年,大多數身邊的朋友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寥寥數人如劇作家蕭伯納挺身維護他。他如何想像王子與巨人去的天堂,又怎麼看待自己所處的人間地獄,寫出:「我們都在陰溝裡,但仍有人仰望星空。」這句刻在他歷經百年的毀譽終於平反,直到1998年被樹立的雕像上,人們用英文與法文寫滿「我愛你」,留下愛慕者的唇印。時間終將還人一個公道,還是我們終究必須在上帝的裁判所自我抗辯?不能去天堂也不能去地獄,怎辦?打入凡間繼續做人

    我只能想像這位不羈的天才若活在現代,目睹現今的各種不公不義,不會表明站在任何一邊,而是用他幽默的筆觸諷刺這一切,就像他在紐約海關對海關人員說:

    除了天才之外,我沒有什麼可申報的。

    或許他打從心底期待海關人員反過來要求他交出天才接受申報的那天能到來,而不是用憤怒或不解面對他的幽默。


王爾德散文詩〈裁判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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